未王策十六 ——传国玉玺
“人对于事物的反应有三类:一类是迁徙、躲避、逃避、忽视、无视,一类是享受、接受、肯定、认可、承认、承受、忍受、否定、抗拒,一类是改变、转变、转换、改造、既可以转变自己,也可以转变外界。人对于外界的作用大致也分为三类。一类是探索、拓展、开拓、侵占、侵略。一类是运用、使用、利用、驱使、迫使。一类是创造、创新、改进、改造、损坏、破坏、毁灭。无论采用哪种方法,都是基于人们自己与事物的沟通、交流以及在此基础之上做出评估,赋予它意义。以此为根据采取行动。”这是赵策在《集通书》里对于人的探索。他在最后还写道,“人可以随时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或转变,从而让自己逍遥快活。反过来思维被一些不必要的规范或想法束缚住,或者是没有找到适当的转变方法(或方向、角度),人就会觉得痛苦、不快乐。”赵策按照他自己的这套理论变得豁达。
而那些尚未清醒地认知自己的人,则还被权力、物欲蒙在谷里。
高豹便是其中之一。他就像一只爬到一颗燃烧的大树躲避火灾的猴子。总以为自己再往高处爬,火就烧不到它。所以便急迫地篡夺权力期望完全掌控朝廷,掌控天下。他倒是也收获了些好消息,羽林中郎将杨信(孟长)在河北战场上连战连捷。这倒是减轻了他不小的压力。他的弟弟高尚(仲仁)也在不停写信极力修复高氏兄妹之间的关系。然而,高豹必须面对的现实是,他的西路军已经与闻人氏的私兵交战。东路天道教大军已经抵达函谷关。双方大军对峙了数日后也随即展开激战。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陛下!陛下!”邓让急匆匆见到高太后,怀中藏着传国玉玺,“大将军已经将他的嫡系部队都调出城了。您现在下诏书废除大将军,派西园军围剿将军府,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高太后还没准备好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爱卿盗来传国玉玺虽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但前线部队已经同天道教开战,万一有了闪失。我担心大虞社稷不保。我觉得先将羽林中郎将杨信(孟长)召回比较稳妥。”
邓让(东付)听到太后犹豫,心中十分焦急。因为一旦高豹察觉到他偷盗玉玺,那他将性命不保:“陛下,机会可从不等人呀!大虞兴废在此一举。卫尉[1]张仁(子覆)是大将军的人。你今晚若不下令,明早你我性命都将不保。除此之外天子和凰仪公主也不知能否活到明天。”
高太后想了想:“我们还是先将效忠于我们的大臣召集到一起,商议一下如何行动吧。”
邓让:“小黄门[2]董统(威山)现在就在军营里。您只要下令,不需要别人,仅凭他就能拿下大将军。”
高太后没有回应。
“陛下!……”邓让急得心里恸恸跳。但太后执意要诏回杨信。并且与大臣们商议。
邓让无奈只好去找其他大臣商量。走着走着,他见到了皇宫卫士。邓让想了想,其他大臣他找到天亮他们都到不了。何况他们进了皇宫就会被高豹发现。他既然已经将玉玺偷出来了,太后不下诏废大将军,他将必死。邓让不接受自己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在宫变中死去,于是就将高太后的密谋告诉给了高豹。
高豹不觉得自己的妹妹会加害他。但是一听到太后已经偷走了玉玺顿时震怒。他觉得自己妹妹在临州老家的十六年时光完全抵不了在皇宫的这十六年。十六年时间的相隔完全淡化了家乡的骨肉亲情。即使他们是亲兄妹也不及她与孙玄的夫妻之情。更别提对亲生骨肉伟大的母爱。而这伟大的母爱现在正在摧毁太后与大将军之间最后的信任。
他原本打算让妹妹帮助自己登基称帝,这一点也得到了他妹妹的同意。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登基之后便处死两位孙氏直系皇位继承人。便也对高太后产生了不信任。高太后强烈反对一切针对自己子嗣的建议和图谋,何况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自己的妹妹却偷走了传国玉玺破坏自己的计划。
高豹突然抓住邓让的手腕,拉着他一路进入皇宫[3]。在见到卫尉张仁(子覆)后,三人直接率领卫士闯入了高太后的房间。太后看到邓让与高豹在一起顿时明白了一切。
“玉玺在哪?”高豹直截了当地问。
太后看到高豹,又看到站在他身旁的邓让,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败露。以她对高豹的了解,她知道高豹将要对自己做什么,便反问高豹:“你要怎么对待我的孩子?
高豹:“孙氏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婆婆要毒死你,害你生了个傻儿子,你还要保护他们的孽种?”
高豹的话让妹妹极度惊讶,他毫不隐晦地就把自己妹妹、当朝太后陛下的不幸说得如此野性、丑陋、简单、直接,而且还是当着先帝侍臣的面。这句话差点让高太后控制不住眼泪。作为一个母亲,高太后的坚强此时虽然战胜了她受到的委屈与羞辱,但仍然让这个国色天姿的女人面容痛苦。她忍受了命运对她的摧残,岁月也没有让她老去,她始终都是温婉宽容。这都是因为她的两个孩子。而现在残酷的命运又要伸手触碰她的孩子。
“我是你妹妹,他们是我的孩子,你的侄儿。”太后几乎是在痛苦地向神明呐喊求救。
“也是当今天子。他不死,我们都得死。哪怕你是他们的母亲。”高豹冷静地告诉他妹妹,“就算我现在退出,闻人氏、保皇党也不会放过我,还有我们高氏。”高豹安慰他的妹妹,“本朝十三位皇帝,除了复国的光武帝其他皇帝都早年夭亡,都是宦官、近臣所害。皇室贫弱既不能治理天下又没办法改变。所以才积累到现在,导致天下倾危。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希望你嫁给孙玄。然而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在你之前已经有十二位悲惨的皇后,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和他们一样。从现在开始,我要改变这一切。等我登基之后你就改嫁吧。”
“不!不要把凰仪龙烈拿去为你献祭。无论如何我都不答应!”
“孙氏的时代即将结束,你将从太后退位,变回我们高氏家女。交出传国玉玺,还有你的玉玺[4],你再也不需要它了。”高豹命令他的妹妹。
“玉玺在前殿。”太后冷冰冰地告诉她哥哥。
“不要再骗我了,我们刚从前殿过来。”高豹的愤怒因为妹妹的违抗似乎随时都要爆发,“赶快给我!”
太后不再说话,她在用一个女人的沉默和不屈阻挡残酷的现实。
“那我只好帮你找找了。”高豹转身面向常侍邓让(东付),“太后想不起来把玉玺放在哪了,请常侍大人帮助太后找找。说不定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就能找到。”
高豹的命令把邓让吓了一跳。他赶紧深深鞠躬:“下官愚钝,不敢参与将军大人以及太后陛下的家事。”
“这是政事,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高豹一说完,现场陷入沉静。邓让在接到命令后十分艰难地走到太后的面前向太后深鞠一躬“请陛下恕罪”。高太后愤怒地瞪着这个背叛她的宦官。邓让不敢对视,于是便开始在太后的寝室里找了起来。他象征性地俯身钻进了读案下面,小心地翻了翻书柜,又查了太后的衣柜、鞋柜、梳妆台。最后他把目光转移到太后陛下的床榻。高太后立即露出了害怕的神情,这里是一个女人,一国太后最后的尊严。即将由一位外人,当着自己兄弟的面被无情地践踏[5]。
邓让又向太后陛下拜了又拜,于是他拨开床帘上下左右地检查。最后,注意力落在太后的金缕玉枕上。这是一个两边由两块鲤鱼形玉雕和中间无数金色丝线贯穿并固定的小片白玉组成的枕头,冬天可以向枕头里填充棉花或者羽绒等保暖材料做的内囊保暖,夏天可以把内囊从里面抽出保持清凉舒爽。邓让把这个枕头拿起来看了看。没看出来这里有被打开的痕迹。接着他又晃了晃。依然是很规整的整体。高太后看着邓让在检查自己的枕头时差点就晕过去。邓让在检查一遍之后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又晃了晃,然后想办法打开枕头,抽出了内囊,按了两下,又晃了晃。琢磨琢磨,最后使劲把内囊撕破。内囊里填充的檀香子立即滚落出来,邓让在倒出这些檀香子时,皇后的玉玺也顺着被倒了出来。
邓让双手捧着玉玺向太后再鞠一躬,然后把它交给了高豹。高豹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妹妹,他接过玉玺时只说了一句话:
“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然后就离开去找传国玉玺了。
高豹一行人离开之后,太后悲痛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一直伤心痛哭。她去凰仪宫见了自己的女儿。当她打算去见自己的儿子时,正好被卫尉张仁拦住。高太后见张仁身后率领的是高豹的卫队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努力镇定下来跟张仁回到自己的寝宫。以一位太后的优雅端庄告诉张仁退出到门外等候自己重新梳妆好。当太后的房门重新打开时,人们又看到了那位温柔亲切的太后。甚至比从前更加具有女性魅力。
张仁为她斟满一杯毒酒,端送给高太后。后者一言不发,她只是静静望着死神向自己靠近,停在自己面前,但她也毫不畏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毒药发作后,高太后开始走回自己的床榻,一边走一边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她曾有过和兄弟们嬉笑玩耍的快乐童年,情窦初开便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她和年轻的先帝有过终生难忘的夏天,还有美满的家庭时光。然而命运残酷地将他的丈夫带走。又不想让这位母亲获得一点幸福,所以便诅咒了她的儿子,又将她扔到了权力的旋涡中央。让他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们。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也依然怀着一颗纯洁珍惜的心疼爱龙烈公子,随着凰仪公主的降临,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然而幸福总是很短暂。她已经来到了命途的尽头。回想完自己的人生,这位不幸的皇后依然庆幸上天给了她儿子和女儿,让她感到幸福。让她能够回到他丈夫的身边。让她以母亲的身份最后一次保护他的孩子们,在她被逼服毒之际将两个孩子送出了皇宫。
高太后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她安详地死去了。张仁来到床前检查了她的尸体,在确认她死亡后为了以防意外,他拔出剑对太后的胸口猛扎了一剑,力量之大以至于穿透了太后的身体刺进了床底的檀香木板上。鲜血顿时顺着锦绣丝绸床单流了出来。
张仁走出太后寝宫时,高豹的宦官急急忙忙向他禀报:“大人,不好啦!陛陛陛下不见啦!”卫尉张仁赶紧派人寻找天子孙京,他觉得事情不简单,于是又派人去凰仪宫寻找公主,果然公主也早已失踪。
原来高太后(高娴)在去看望女儿的时候,公主的侍臣曹妙银就怀疑邓让久久不归有叛逃的风险,建议太后携她的孩子们和传国玉玺出宫躲避。高太后知道自己被重点监视就放弃了逃离的打算。但她想以自己引开皇宫卫士的注意力。因此,公主和天子才在保皇派宦官和闻人氏残党的帮助下逃离了皇宫。侥幸逃脱的凰仪公主便打算带着哥哥前往羽林中郎将杨信(孟长)处,打算借助他的力量重振社稷朝纲。
此时的杨信(孟长)正怀着对孙室和朝廷以及大虞无比的忠诚和热忱正在围攻鄗城。周围的义勇军和名门大族的援助物资正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军营。在围攻一个多月后,他终于将鄗城攻破。斩杀天道教教主齐元(玄根)。天道教残军四散逃离。杨信觉得自己正在平定天下、报效国家时,他收到了高太后的遗诏。于是立即率军直奔钜京。回军途中他见到了天子和公主。公主将自己拼命保护的东西交给杨信。杨信打开一看是传国玉玺。他已经看过太后遗诏,因此就将传国玉玺交还给了公主。
当高豹得知天子已经和公主逃离皇宫后顿时暴怒。他立即宣布高太后因为过度操劳国事忧郁而死。一边又让手下所有人都到街上寻找天子和公主,不惜将钜京及三辅地区全部翻找一遍。他还下令封锁所有关亭、渡口。只不过,当地官员看见是天子驾临都选择了为天子送行。高豹在天子到达之前向杨信派出了持节使[6]。
持节使向杨信宣读了“天子诏书”,晋升他为车骑将军。要求他平灭河北及关东[7]的天道教叛军。同时警告他有人冒充天子和公主行骗,发动叛乱。让杨信不要被他们迷惑,一经发现立即捉拿,押送朝廷审判。
杨信跪拜接过诏书。看到诏书上只有太后玉印他当即起身下达命令:“左右卫兵,将这个乱臣贼党拿下!”
持节使随即被夺去节杖捆绑关押起来。高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在偷来传国玉玺的当天晚上就向杨信下达了诏书。她告诉杨信,今后只听从天子一人的口谕,任何人如果没有天子玉印颁布诏书一律视为乱党。
高豹派出持节使后,心中对未来产生了惶恐不安。他便在朝会上公布了天子被乱党劫持的消息。大家议论纷纷,有人感到悲愤。有人心中有怨恨又不敢明说……高豹就向大家宣布:
“既然天子已经不知所踪,太后驾崩。那么我作为本朝除天子之外的最高权力者,应该代行其职,主持朝政。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义务。诸位觉得如何?”
“篡权逆贼你何德何能代我孙室之主?你杀了皇太后,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简直是厚颜无耻!”尚书令臧玚(玄圭)对高豹破口大骂。
“没想到你这个闻人乱臣的残党竟然自己送上来,”高豹越想越生气,“皇宫卫士!”
“有!”
“将臧玚(玄圭)拿下!”
“诺!”
臧玚:“南军卫士!羽林中郎将已经率军赶回钜京。钜京尽在西园军掌控。你们都是望门子弟,想想你们在城中的家人。”
臧玚说完,卫士们不敢上前。这让高豹更加生气,气得拔剑要砍臧玚,但是他忘了早朝时自己的配剑和其他官员一样放在前殿外面。当他发现腰上什么都没有时,他便将手中的朝笏[8]朝臧玚扔去。同时走下来就要动手打对方。臧玚毫不示弱看见高豹走过来后就也用朝笏猛击对方,将自己多日积累的愤怒完全在此时发泄出来。两人随即厮打在一起。文武百官见状赶紧将他们拉开。
臧玚的头上的冠和发簪[9]被高豹生生扯下来。他回到家后倒是非常畅快。众人问他今后如何打算,他回答说:“大不了尚书令不做了。”然后举家投奔闻人氏势力避难。
高豹被打破了嘴皮,满嘴是血。这一天简直让他怒不可遏。他想让卫尉张仁,或者自己的亲卫队将臧玚抓来问罪。钜京名士,“八厨”之一的侍御史[10]向宓(文礼)便劝说高豹:“将军您已经将部队全都派出作战。目前不宜再和朝中大臣为敌。若是贼臣暗中勾结与西园军结党,那将对您非常不利。”
高豹:“我不和他们为敌,他们也会与我为敌。我看我们应该除掉小黄门(董统)。”高豹本想说再将杨信除掉,但他觉得这已经不可能。他的霸业面临着诸多阻力。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下来重新审视局势。
[1] 卫尉,一名,九卿之一,中二千石。负责宫门、宫中的巡查守卫。原来的卫尉是郭略(文来)被高豹任命为虎贲将军调走后,这个位置就被高豹的人占据。
[2] 小黄门,东汉末年任职二十人,俸禄六百石,由宦官充任。相当于天子贴身秘书。随侍皇帝左右,接受并向皇帝禀告尚书奏事,皇帝在内宫时,联络宫廷内外,以及管理皇后所居宫中以下的各种事务。
[3] 在古代,双方牵手或者拉手这样的肢体接触表明非常信任,关系紧密。
[4]传国玉玺由皇帝持有,皇后玉玺由皇后持有,传国玉玺和皇后玉玺都是国家权力的象征。
[5] 在古代,女性尤其是贵族女性的起居用品和贴身用品重要性和隐私性仅次于内衣。内衣是道德的底线。
[6] 古代皇帝(或朝廷)派出特使时为了增大他的权力便授予他节杖或节钺作为皇帝的信物。被称为持节、假节或使持节。汉代至三国时都拥有极高的地位和权力。必要时可以不经审判斩杀两千石以下官员。
[7]东汉时,关东通常指函谷关以东的地区。
[8] 朝笏,古代君臣朝会时所执狭长的板子,也称手板,由玉、象牙或竹片制成,用以指画和记录。
[9] 簪就是古代固定发髻或冠的长针。
[10] 八厨,东汉时期对于人的评价体系非常完善,经常会根据名士的特点给与杰出人士一些名号或者评价出某些领域杰出的几个人。东汉末年为了避免宫廷政治争夺,由宫廷学士发起给予正直人士名号并让天下人所知以保护他们免遭迫害。具体的名号按卓越程度不同依次为“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侍御史,六百石,共四十五人。隶属于“三台”之一的御史台(也称“兰台寺”、“宪台”)。主要职责是负责监察、检举违法之事;接受公卿百官奏事,如有过失,则列举罪证加以检举弹劾。并处理百官事物。